自2016年末至2017年初，北京遭遇严重雾霾。

连续的重污染天气让不少家长担忧孩子在校园里的健康问题。新年伊始，社交媒体上开始流传一篇《关于呼吁北京市教委统一安装新风系统的提议》的呼吁书，以小学生家长的名义，向教委表达诉求，寻求能够在学校统一安装新风系统的解决方案。

2017年1月5日，新华社也发表《“霾伏”中，要为孩子多想想办法》的评论，认为“给学校安装新风系统是创新举措，雾霾形势严峻，相关方面应当敢于担当、勇于作为，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针对民众关切，教育部门迅速做出回应。1月5日深夜，北京市教委发布消息称，已部署中小学、幼儿园安装空气净化设备试点工作，要求各区充分听取专家意见，积极稳妥、有序推进，北京市级财政将给予补贴。

事实上，为了让孩子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诸多北京家长一直奔走呼吁，持续向教委建议，甚至要自费为学校安装空气净化设备。有些学校已经是抵御雾霾的先行者，在北京市教委统一部署之前，就主动安装了空气净化设备，一名校长说，“孩子的健康不能等”。

目前，北京成为全国首个教育部门发文，明确将部署安装校园净化设备的城市。对于家长们关心的北京中小学、幼儿园何时全面安装净化设备，2017年1月10日，北京市教委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相关工作正逐步推进，暂时没有更多消息透露。

请假对付雾霾

家住北京市朝阳区的许静说孩子三岁时，每逢雾霾天都会因为呼吸道感染到医院就诊，每次就诊要住院五天。她实在受不了孩子遭罪，便带着孩子离开北京到外地避霾，一去就是三年。

现在孩子六岁，到了即将上小学的年龄，她带着孩子回到北京读书，心情依然沉重。2016年12月21日，北京发布了雾霾红色预警，许静一家人咳嗽不止。她又带着孩子到张家口避霾。

通州区的孙晓晴面临同样的痛苦。她的女儿今年6岁，读小学一年级，2016年12月以来，一遇雾霾天气，孩子就发一次烧，基本都是39度以上，每次高烧持续三四天。

“我以前不愿意离开北京，是因为我要好好工作，努力赚钱。赚钱是为了孩子，现在孩子那么痛苦了，我该怎么办呢？”孙晓晴说，看到孩子难受得咳不出来，她的心慢慢被撕裂。

面对雾霾天，“请假”“躲在家里”“不去学校上课”，是孙晓晴觉得仅有的有效方式。孙晓晴在家里安装了3台空气净化器，空气污染严重时，全天候运转。她又订购了一套新风系统，希望做到万无一失，“在孩子的学习和健康之间，学习已经没有太多意义”。

但是，她无法阻止孩子对户外的渴望。孙晓晴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前几天孩子病刚好，她趴在窗户上，外面是白茫茫的天，她说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我的课跟不上怎么办。我当时差点哭出来。”

家长们的忧虑的确可以理解。《人民日报》旗下微信公众号“侠客岛”发文章说：“孩子的反应，已经足以让年轻的父母们焦虑。每到雾霾季，朋友圈就会有儿童医院人满为患的场面。孩子们咳嗽、发烧，这让努力在大城市留下来，甚至花费几百万元买学区房的家长们纠结起来。”

西城区某小学三年级学生家长王淑芸认为，在家有空气净化器，出门有全副武装的防雾霾口罩，但是在学校没有什么保障。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有一次北京空气PM2.5指数三百多，学校让学生上体育课跑步，而且不允许戴口罩。那天放学后，家长们追着问校长，为什么重度污染还让孩子们在户外活动？校长答复：“指数不够高。”

家长们的忧虑

长期请假并不是长久之计，诸多家长认为，当务之急是让学校安装空气净化设备。

但这并非易事。2016年12月初，北京雾霾比较重的几天，孙晓晴所在的家长班级群里，一些家长提议，集资购买空气净化器，在班级安装。这个想法得到大家积极响应，家长们出奇地齐心，很快选好了品牌价格，但在和学校校长沟通时，校长以用电安全为由拒绝了。

家长们并未放弃。一些家长听说有的学校安装了，专门到这些学校取经，学习了规避用电风险的经验。孙晓晴说，此后他们多次和校长沟通，校长反复和家长们谈到风险，“他明确表示，这个风险学校是不愿意去承担的”。

一名要求匿名的学校老师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安装空气净化器确实不是学校的职责，一旦出了安全事故，学校就要承担责任。“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家都有学生，都有可能吸雾霾。”但在孙晓晴看来，“既然知道雾霾对学生身体不好，就应该有所作为，而不是推诿”。

也有一些幼儿园走在了前列。在北京市教委发布试点的消息之前，家住朝阳区的许静已经和幼儿园沟通好，由家长们出钱购买空气净化器。“我们班主任同意了，（因为）一个班三十多个孩子，这几天只有6个孩子去上学。”

发现校长这条路走不通后，孙晓晴和家长们几乎每天都给区教委和市教委打电话，请求在学校安装空气净化器。

与此同时，一篇题为《关于呼吁北京市教委统一安装新风系统的提议》的文章引爆家长圈。这篇署名为“忧心忡忡的学生家长”呼吁，利用本学期即将到来的寒假，在学校内安装新风系统。

该文章提出，“由各个学校有诉求的家长组成新风自治会，家长新风自治会以捐赠学校的方式暂时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理解教委的决策和资金到位都需要时间，但作为忧心忡忡的家长我们不想等了。但安装新风是大工程，需要得到教委领导和学校领导的同意和配合。”

这充分表明了家长们对孩子身体健康的忧虑。“从担心停课，到自觉为学校提供净化器，到捐赠学校以安装新风系统，雾霾之严重，家长心情之急切，可见一斑。”关于谁来安装净化设备，《新京报》旗下微信公众号“沸腾”分析，“不过，家长捐赠不具有普遍意义，有的家长有钱，有的家长穷，而且还涉及政府采购、后期维护费用等诸多问题。”

2017年1月5日，新华社发表评论《“霾伏”中，要为孩子多想想办法》称：“治理雾霾需要打持久战，这已经成为各方共识。在空气质量短期无法彻底改善的情况下，广大家长提出的让孩子在雾霾天也能正常上课的诉求合情合理，雾霾严重的地方应该多动动脑筋，拿出能让各方满意的办法。”“一些家长提出由政府出面筹措资金统一为学校安装新风系统。这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方案。”

1月5日夜间，北京市教委回应外界关切称，已部署中小学、幼儿园安装空气净化设备试点工作，加快推进中小学、幼儿园安装空气净化设备工作。各区正陆续组织开展试点工作，严格开展质量追踪和运行监测。在数据收集、效果分析、专家论证和科学研判基础上，研究切实可行的方案，加快推进中小学、幼儿园安装空气净化设备工作。

这给雾霾中的家长们带来一片蔚蓝色的期盼。在北京打拼十多年的孙晓晴曾把搬离北京列入家庭计划，她和情况相似的同事商量到底是去三亚、深圳还是出国。

现在，在北京市在校园试点安装空气净化设备这一重大利好消息后，孙晓晴开始考量的是安装净化设备的时间，“什么时候能全面普及净化设备，是半年还是一年，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两难的学校

事实上，在北京市教委1月5日发布“试点安装计划”以前，已经有不少人呼吁政府为学生安装空气净化设备。

据《新京报》报道，在2016年1月的北京市人代会上，多名北京市人大代表提出，应由政府主导，在全市校园安装新风系统。副市长王宁曾就此表态，虽然使用空气净化器可以解决一时问题，但从长远着眼，还是要论证新建、改扩建校园新风系统的可行性。

年初，石景山区教委主任郝显军透露，从2016年开始，石景山区所有新建、改造学校都将增设空气净化设施。在发生重污染天气时，开启中央换风净化系统，可将教室内的PM2.5浓度降低至100微克/立方米以内，空气质量达到优良水平。

有媒体报道，2016年海淀区便有交大附中、育英学校等13所学校幼儿园引入了校园新风系统，都来自企业捐赠。

年底，在亦庄经济技术开发区召开的年度工作会上，就明确提出2017年将继续高品质提升公共服务保障能力，其中就包括“启动实施区内校园校舍空气净化系统改造工作”。

《新京报》披露，“近年来东城、西城、朝阳、海淀、石景山等多个区的多所学校已安装了新风系统”。

“学校防霾，全面安装净化设备，应该有个时间表。”北京市中芯学校执行校董周宪明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北京市中芯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作为一所较早安装新风机的学校，北京市中芯学校有许多经验可供公立学校借鉴。

在媒体开始报道PM10和PM2.5之前，北京市中芯学校的学生家长们已经开始给学校扫盲“PM10”，并以AQI预警作为参照，提醒学校要禁止孩子到操场去运动。2013年，当雾霾成为常态时，家委会向学校建议安装空气净化器。

周宪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收到家长的建议之后，学校开始挑选空气净化器。经过一轮筛选后，他们请了4家空气净化器的厂商来谈，每家厂商给40分钟，介绍各个品牌机器的运作原理、价位、风量等各种功能和品牌信用度，最后校方和家长投票选出了一个欧洲的品牌，安装到每个教室。

但是空气净化器只能降低空气中的PM2.5，无法解决室内二氧化碳含量高的问题。随着雾霾天气越来越严重，2014年10月，学生家长将新风机的概念带给了中芯学校。学校先是在教室安装了106台新风机进教室，2016年，教室外的走道等关键区域内也安装上37台新风机。

在北京市教委表态部署安装空气净化设备试点工作的第二天，北京市中芯学校40个月以来的抗霾经验，发布在学校微信公众号上。周宪明说，他们分享经验的目的是“希望各个学校不要盲目安装新风机，而是在安装之前，政府和学校把管理经验弄清楚，少走冤枉路”。

据《法制晚报》报道，在北京市教委发布在中小学和幼儿园试点安装空气净化设备后第二天，东城区教委就确定和九小、方家小学、25中等9所学校作为试点校。据东城区教委介绍，这些学校是从八大学区每个学区中选取了一所中学或小学、幼儿园作为试点。

对于一些学生家长认为，部分公立学校阻碍家长凑钱买空气净化设备是推诿责任的行为，在周宪明看来，公立学校是有苦衷的，“安装新风机会加大用电量，就需要增加变电箱，就会多出几十万、上百万的开支。如果没有一条龙的规划，很多公立学校不敢贸然去做，校长的压力会很大，所以需要政府牵头”。

至于未来是否可以在试点的基础上，在北京所有学校加装新风系统、空气净化器？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在接受央广网记者采访时说：“这里面涉及财政拨款、净化器使用的安全评估、净化器使用的有效性等方面，需要一段时间来积累经验。总体来说，需要一段先试先行的过程，评估后再采取下一步措施。”

无论如何，北京市教委此次试点安装空气净化设备，给家长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周宪明也积极看待官方的这一决定，他同时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政府防霾的进展应该透明化，制定“防霾时间表”，“要让老百姓看到政府治理雾霾的诚意。出了问题可以群策群力，也更能增进老百姓对政府的理解”。